笨鸽子 (小小说)-j9九游

白鸽拎着饭盒正往病房走。
　　   “护士，我滚针啦！快来呀！”同一走廊的高间儿突然传出喊声。白鸽迟疑了，患者要是床前没人，那就是天不应，地不理呀，他拐弯儿去了护士站，也没人。再听那个声儿都喊哑了，就推开了高间儿的门。
　　   这是一个偏瘫患者。墙上虽然有招呼医护人员的按铃，可他只能眼睁睁瞅着输液药水儿把皮下隆起的包越滴越大。
　　   “大爷，护士不在，我帮您弄吧！”白鸽把饭盒放在床头柜儿上，左手轻轻按住老人手背上的针管儿，右手捏住尾端，急速一退，就把针头拔了出来，然后又把控制滴速的旋钮关紧。
　　   “小伙子，谢谢你。你这是……”
　　   “哦，大爷，我妈也在这儿住院，她在普通病房。”白鸽提起饭盒就要走。
　　   “你怎么称呼？”
　　“啊，叫我白鸽吧！”没想到老人一听却像被针扎了，“你等等！”白鸽回头一看，老人正盯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。
　　   “白，白鸽，你家是不是住在教堂街？”
　　   白鸽一愣，“是啊，大爷，您咋知道啊？”
　　   “你，你认不出我了？”白鸽凝神细看，啊，认出来了，眉头上的痦子！
　　   都十几年了，天也是这么晚，一个架着金丝眼镜的儒者，按了白家的门铃。白妈开门刚要问，儒者却先开口了，
　　   “我是你楼下的邻居，是令郎白鸽同窗蓝鹏的父亲。”
　　“哦，是蓝大哥啊，快请进屋！”
　　 “多谢，本人今天是专来敬告夫人的，管好你自己的儿子，别让他缠着蓝鹏不走正道！”
　　   “蓝教授，你这话说得可不地道，我儿子咋不走正道啦？不就是成绩差点儿吗！”
　　   “哈哈，你承认就好，近朱者赤，近墨者黑，我不能允许一个笨鸽子，摽住我们家蓝鹏鹏程万里！”
　　   躲在屋里的白鸽，从门缝看到蓝教授拿下了金丝镜，眉头上的那颗痦子都被怒目扯动了……
　　   真是放屁砸了脚后跟，躺着挨一枪！“蓝精灵”让你关笼子里受不了，找我玩，倒赖上我啦！今晚看来又不能消停了，他太知道老妈那铜舌利嘴了！唉，谁让自己就是没长念书这根筋……
　　“白鸽，没想到你现在是一表人才啦！”蓝教授的赞叹，把他从往事的闪忆中拉了回来，同时也一下子带出来那个，像戴着啤酒瓶子底儿大眼镜的蓝精灵。
　　“您是蓝大大吧，咋没见蓝鹏啊？”
　　老人一下子语塞了，“哦，你先送饭，回头我和你说。你可一定要来呀！”
　　蓝教授登门问责没几天就搬了家，蓝鹏也转了学。白家爸妈不糊涂，没硬逼笨鸽子，挤高考的独木桥，初中一毕业就让他上了职高。这上天造人，真是有一缺必有一绝，念书他不是那块料，可学手艺却谁都比不了。那一手驾驭钩机的本事，全建工局都有名有姓儿。加上人厚道，一下就当了小头头，月月不少挣。给他介绍的对象，还有不少大学生呢！
　　服侍老妈吃完，白鸽就赶忙去了高间儿。
　　昏暗的台灯下，老人缓缓地跟他讲起了后来的事。原来，蓝教授孟母择邻，蓝鹏不负所望，上了重点高中，进了清华，毕业还被公派到美洲读研了。
　　儿子真鹏程万里了，外人眼里，那是光宗耀祖啊。可老两口儿却才开始如鱼饮水，冷暖自知。先是蓝妈查出了直肠癌晚期，白天黑夜地念叨要儿子回来见上一面。电话打过去，说老师给介绍了一个有公民身份的女友，一结婚就能办绿卡，跑回去就前功尽弃了！
　　“癌症晚期，上帝也爱莫能助，我回去就能发生奇迹吗！”末了一句话，气得老人嚎啕大哭，摔了电话，悔不当初啊！可怜蓝妈临终还泪流不止，抱着出国前照的全家福不撒手。
　　“那蓝大大，蓝伯母去世他也没回来？”老人泪目颔首。又述说起这一次他自己脑梗，万幸是突发在楼梯间，邻居发现得及时，社区又为他雇了护工。可谁想刚干一天就不辞而别了……“我现在想死都死不成啊！”老泪满脸流淌。
　　这一宿，白鸽也患了失眠症，就那么默默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。
　　第一缕阳光姗姗探入了病房的东窗，诶!和妈妈同屋的那个病友家属，忙着收拾东西了，白鸽一溜小跑去了医生办公室……
　　  (2023年7月于纽约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