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吴头过年-j9九游


  麦家村的老吴头育有两儿一女,又养了八只鸡、四只鸭、两头猪和一头牛。眼看着要过年了,他就跟老伴叨咕着看怎么把这些东西分配给儿女。按往年惯例,两个儿子分大头,闺女也不能吃亏。商量来商量去,最后结果是,远在省城为官的大儿子成丰分一头牛和四只鸡,在影视界名气显赫的二儿子成庆分一头猪和两只鸭,做保险推销的闺女成喜分一头猪和四只鸡。老两口乐得悠闲,留两只鸭也算过个肥年。
  老两口做梦也没想到隔墙有耳,一只麻雀起夜听到他们两人的谈话,于是这消息不胫而走。鸡、鸭、猪、牛炸开了锅。牛独自坐着,仰天而叹,只顾生闷气。两头猪怅然若失,互相检讨过错批评自我后,执手相看泪眼,无语凝噎。四只鸭焚香膜拜,叩首长鸣,恨苍天不公,世事黑暗。八只鸡围坐一起,良久不语,神情凄清,生无可恋。这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,没过三天整个麦家村就成了一锅粥。
  老牛憋闷到后半夜,实在没个诉苦的地方,就托经常起夜的麻雀给四只鸡捎信前来商量将来之事。四只鸡应约而至,怒发冲冠,气冲斗牛。芦花鸡率先发言,直指成丰这小子为人霸道,胁肩谄媚,为巴结京城某高官,不惜牺牲百姓血汗,金银珠宝送礼无数;为谋上位,急于事功,大建十余处楼堂馆所,三年耗费无算。若是让他给吃了,真是鸡界丧权辱国之事,芦花鸡毒毒地点点头,恼恨地说道。
  光棍鸡接口道,活了这么多年,就没听说过比成丰更阴邪之人。台上讲话正襟危坐,高谈阔论,大道理一套接一套,这主义那理论,这原则那底线;台下做事明铺暗盖,背后捅刀,男盗女娼,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。其人眼斜鼻歪,筋不束骨,歪门邪道,信鬼弄佛,坏事做绝。若落入此人之口,必无生路。说罢,光棍鸡迎风而泣,大放悲声。
  老牛再无不言之理,慨然道,自古官场莫不如是,清者自清,浊者更浊。像成丰此人,活在官场,一步登天,必天下厄运;流落民间,一朝失势,必变本加厉。比年以来,其人运气天末,平步青云,必有像他一样更为险恶之高官相助,官官相护,助纣为虐,天下之大,何其多哉?谁又能拨云见日,拯天下于水火哉?说到动情处,老牛两耳扇风,双眼老泪纵横。与其丧于成丰之口,不如逃之夭夭。众声相应,一拍即合。是夜,老牛在起夜麻雀的帮助下,率四只鸡悄然出村,消失在茫茫的荒野中。
  老吴头丢了一头牛,失了四只鸡,疯了似的满村找。刘家胖婶看到后“嗤”地一笑,撇撇嘴,哎,这老头真作,儿子都是省部级高官,还算计这点小东西?老吴头没听见,也不想听,找了半夜才回家,劈头盖脸骂了老伴一顿,草草吃了点饭,把家里的猪圈、鸡窝和鸭窝检查了三遍,才倒头去睡。谁知,他刚睡下,两头猪却低低地说起话来,起夜麻雀赶紧飞落到老吴头的窗前,眼观耳听,生怕这家伙半夜犯浑,报复这两头任人宰割的老实猪。
  你说成庆这人做啥不好,偏偏入了演艺圈去演戏。他是真入戏啊,拐了人妻,霸了人女,还人模狗样地在电视上大摇大摆地晃来晃去。克朗猪两眼绿光,自言自语道。可别说了,成喜也不输她两个哥哥,成天满城乱跑,走东家串西家,坑蒙拐骗,无所不用其极,听说前两天南城马大哈跳楼而亡,被她骗了那么多钱,还能活得了。黑金猪接口说。哎,我宁愿撞南墙而死,也不会让这种毒险小人吃掉。对,撞南墙!撞南墙!撞南墙!两头猪悲愤高呼,声震麦家村。是夜,两头不甘受辱的猪撞南墙而亡,遂了心愿。
  眼见着过年,心惊胆颤的老吴头跑了一头牛,死了两头猪,无故丟了四只鸡,他被吓得忧心忡忡。剩余的四只鸡和四只鸭被圈在一起,老两口不敢有丝毫忪懈,轮班值岗,严加看管。可眼见着鸡鸭削瘦,三五天工夫,渐渐不成样子。这期间,听说,成丰因忤逆了上官,被查办革职,锒铛入狱;成庆偷税漏税,被下属举报,落得身败名裂。只有成喜没了靠山,只得又回到老吴头身边,起草庐两间,躲债避债,终落得不为人齿的下场,这是后话。
  因过年给儿女送节礼之事,老吴头身心俱疲,羞愤交加。其实,万物皆有灵,岂独牛、猪、鸡、鸭之物哉?牛、鸡不愿葬身贪官污吏之口而逃之,猪面对卑劣之人宁肯赴死而不受辱,可敬可叹!而老吴头也已省悟,自感人心不古,上天不佑,遂怅恨做人失败,回头无路。某天下午,与老伴商量后,将余下的鸡鸭散尽,点柱香,祭过祖,不待年到,披件东北大袄,迎着天南地北的风雪,沿着齐腰深的积雪迤逦西行,身后是辟辟啪啪的鞭炮声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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